三道鳞
作者:管苏妍   来源:西北大学报    编辑:熊晓芬   发布时间:20-10-16      点击:

楼下对面的小路上,每天四点半后会有一条集市,南北走向,共二百二十米。各类小摊贩拉运上自己的小买卖,在自己固定的或者略有变动的一小块地方驻扎下来叫卖。时令蔬菜、水果、鸡鸭鱼肉、米面粉粮油、糖醋盐酱油应有尽有,还有各类小吃也赶来凑热闹,整个街道虽小,但却聚集了周围一带的各类人等,毕竟人都离不开一个“吃”字。由此,小摊行业也渐渐扩展开来。在规模上,小街的两端开始横向或纵向地延伸,势如破竹。在小摊经济类型上,书、服饰、日用品、算命、擦鞋等小行业入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头,好不热闹。

闲时,我下楼买菜,总喜欢把每一条路走完,一是小街也不是很长,消磨一下傍晚的时光,感受一下浓浓的烟火气;二来,逛逛看有没有来什么新奇的。有的时候能碰上些投缘的摊主,聊吧几句;有时候,听到到小摊的老板和老板娘的对话,我见识到了不同群体的思想和生活;还有时候碰上为两句话眼红脖子粗吵架的,碰上丢孩子的糊涂父母,碰上被偷钱偷手机的,也算是感受到了“一个集市就是一个大社会”。但是我最关注的还是买什么吃的。

“三道鳞”,是我做的第一次尝试。

第一次见到它,是在一个老爷爷的地摊上。个头大大的,扁扁的,头小眼大,身体中间有一道重叠的鱼鳞,鱼鳞鳞片比较大,而鱼身的其余部分非常光滑。它们躺在干燥的蛇皮袋上,鱼鳍大幅度地张开又合上,口里大口地呼气吐气。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不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小人书中的鲤鱼精,白天的时候化作人形,但是一段时间后便坚持不住了,花一样的脸上慢慢长出一道道鱼鳞,于是鲤鱼精赶忙趁人不注意跳进水盆中呼吸。这些鱼不会是露出原型的鲤鱼精吧!于是,我指着一条好奇地问道摊主爷爷:“老爷爷,请问这是什么鱼呀?”老爷爷抽着旱烟袋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排黑黄的牙,说到:“三道麟,十块钱一条,红烧好吃的,最后几条了。”边说着边麻利地给我捡了一条放进袋子里,我见便宜又有很多人买,也就付钱提回家了。

杀鱼,本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我杀鱼以及见过家人杀鱼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了,鲫鱼、鳊鱼、鲈鱼、带鱼、青条鱼、草鱼、鲢鱼都有处理过,“打晕,刮鱼鳞,剖鱼肚,洗干净”四步骤我也了然于胸。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杀鱼是什么感觉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第一次自己成功处理完一条鱼后那份满足和成就感。但是,我见过外婆杀鸡,那个场景相比杀鱼,还是更加令我震惊的。外婆抓住那只挣扎的母鸡,先在鸡脖子上割开一个口子,接着用一个小碗接住放血。不一会鸡就死了。外婆把鸡放在盆里,倒进滚烫的热水,这一步是为了方便拔鸡毛,结果令人意外的是刚刚“死去”的鸡被烫得跳了起来,它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无力、绝望的叫喊,并使劲扑扇着翅膀飞出滚烫的水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鸡“死而复生”,我都惊呆了!它脖子处被割开的口子流淌着鲜红的血,混着烫落的鸡毛和热水,溅撒了一地,空气中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我还见过养猪的邻居卖猪。好几个男人一起抓一只猪,然后三四个人摁住猪,两个人捆猪,他们把猪四只脚绑在一根长长的扁担上,称斤两,然后抬到运输车上。猪一旦被捆上便撕破喉咙般地叫喊,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同时它们也很机智,它们会全力地挣扎,并伺机逃跑,然后一群人再去追猪。卖一只猪也有十分的难度,但经历了一波三折后,它们最终还是逃不过,只能被抬到车上。那次是我第一次看到猪的眼神,里面写满了惊恐与绝望。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平时我们吃下去的猪肉,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身体。

三道鳞很温顺,不像其他的鱼一样那么蹦跶。所以我很轻松地抓起它,它的大眼睛和其他的鱼不同,似乎在看着我,离开了水的它,又来时大口大口地吐气,鱼鳍一张一合。我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按照四步骤开始处理它。剖开鱼肚的时候,它的血液一下子涌出铺满了我整个手掌,猩红的鱼血,好像比其他鱼的血更鲜艳更刺眼。

我怔住了,不禁开始思考。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养殖的动物,在我的眼里是不是不再是一个生命了?所以当遇到陌生的“食物”的时候,我才会对它的生命产生敬畏?

确实,养殖动物从人类社会早期就开始,也正因饲养的动物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美食和人体所需要的各种营养。谈起鸡鸭鱼牛羊肉,大多数人脑海里浮现的是制作好的精美的菜肴,是它们独特的味道,烤鸭、烧鸡、石锅鱼、羊肉串、烤肉,往往口齿生津,恨不得立马出去大吃一顿。但是有谁会想到它们成为菜肴之前都在动物屠宰场经历了什么呢?它们是否也曾恐惧过,挣扎过?关在笼子里的动物看到自己的同类先被宰了,是否也会惊惧和绝望?人类固然是食物链的顶端,没有办法改变,但是最可怕的是人类对生命的麻木与漠视。

注:本文发表于《西北大学报》第75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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