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中国文学对西方影响时，张海明说：“此后，诸如《好逑传》等剧本和一些中国古诗也相继译介到欧洲。”（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要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第324页）

此处将《好逑传》小说说成是剧本，真是闻所未闻。众所周知，小说与剧本的体裁不同，书写形式有异，稍作翻检，就能作出或此或彼的准确判断。而《好逑传》70年来有多家出版社出版，如通俗读物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等，找来看看，一目了然，不用辞费。然作为高校文学概论课教材，又出于一线著者之手，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检《中国小说发展史》《中国小说史略》，刘大杰、鲁迅都以为《好逑传》是小说，又名《侠义风月传》；复检《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对《好逑传》都作了详细的介绍。可见，《好逑传》是一部古典小说毫无疑义的。那么，张先生为什么将它说成戏剧呢？窃以为张先生致误之由，或是对朱光潜先生一段话的误读。朱光潜先生在他评的《歌德谈话录》的一条注释中说：“按：可能指《风月好逑传》。歌德在这部传奇法译本上写了很多评论，据说他准备晚年根据该书写一篇长诗，但是后来没有来得及写就去世了。”（《歌德谈话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第111页）此处称《风月好逑传》为“传奇”。“传奇”是古代戏曲的一种，明清“传奇”盛行，因此“传奇”几乎成了戏曲的代名词，故作者看到朱光潜先生称《风月好逑传》为传奇，遂误以为它是剧本。我以为朱光潜先生这里的“传奇”是指小说而非剧本甚明，根据有三：

第一，朱光潜先生写作《风月好逑传》，在《好逑传》前冠以“风月”二字，而陈存梅据以改编的《好逑传》（今佚）、李荫桂据以改编的《小河洲》及皮黄《三难过其祖》，都未冠“风月”二字；第二，我国古代将情节离奇之小说也称“传奇”，如“唐宋传奇”“明代的中篇传奇小说”（陈大康《明代小说史》），朱光潜先生这里“传奇”，盖指小说而言；其三，《侠义好逑传》系明末清初小说，而其改编的剧本《小河洲》等在道光年间问世，也即在小说风行100年之后了，法文译者岂能舍弃小说反而译其据以改编的剧本吗？研究过《好逑传》小说的刘大杰、王青平、顾青等学者，都认为法译《好逑传》是小说。

基于以上理由，我以为《要略》中“《好逑传》等剧本”的提法是欠妥的。朱光潜先生称《侠义风月传》为《风月好逑传》，似失考，却有人因之，如黄子平、陈平原、钱理群《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一文：“有意义的是，这是歌德读了一部中国传奇——可能是《风月好逑传》的法译本——之后产生的想法。”以讹传讹，也是应该纠正的。

注：本文刊载于《西北大学报》第75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