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了书。那些故事却久久不愿从我的脑海中离去。

我一贯是知道历史之弄人，历史之玄妙的。可那终究还是个太泛而浅的印象，茨威格却再一次的，用精巧的语言和构思，将这一事实以14个故事的形式，赤裸地铺陈在我面前。

那可真是机缘巧合啊：太平洋的被发现、《马赛曲》的创作。

那可真是血腥惨烈啊：拜占庭的陷落、滑铁卢的失败。

那可真是惊心动魄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死一念、斯各特与风雪的殊死搏斗。

……

可再细细品味，又不得不承认。那可真是美啊。

无论是那些高尚可敬的，还是那些可悲可叹的，皆是美极，即使是那些面目可憎的，亦有其惨烈悲壮的美。

“美”之一字，无关善恶正邪，仅是一种纯粹的生命状态的诠释，一切拼了命的，努力了的，安然的生长与存在，皆美。而在此之中，历史之造化，上帝之设计，又是尤美。

在此意义上，我不得不承认茨威格的观点是正确的：历史是最好的不可超越的诗人——因为诗歌的显著特点便是美。

而茨威格在此之中所扮演的角色，大抵是一双冷峻而锋利的眼睛。他忠诚地挑选出璀璨的历史片段中那些无关痛痒又举足轻重的人物，记录他们的故事，从精妙的历史情节中寻找人性的蛛丝马迹。

贪婪、自私、胆怯、愚昧、执迷，却又高尚、敏锐、无私、勇敢、磊落。人性是如此复杂，每一点善都是在恶的枝桠上开出的花，有柔软而坚韧的、叫人惊心动魄的力量。

若说每一个人都是漫漫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微尘，那么历史就是对无数人生命状态的整体描述，互相左右，互相创造。而当人性之复杂与历史之玄妙交织时，迸发出来的巨大光亮，则是一个时代所吟的一曲荡气回肠的高歌。那一瞬间，就是几百上千年。

在那其中，蕴含着的是诗情画意，是壮志豪情，是坦荡光明，是阴暗低微。是狂喜，是极悲，是为家国苍生，是为功名利禄。是天地两处茫茫，是人间熙熙攘攘。

无论是什么，不可否认，那是人类群星闪耀之时，是天地间无言之大美。

——撇开是非善恶，但求曾经努力的，浓墨重彩的存在。

而存在，即是合理。（注：本文原载《西北大学报》第822期）